王局长噌地从老板椅上弹了起来，肥胖的身体晃了两晃说。
“苏市长秘书，你看准了？”
工作人员急得汗珠子直往下滚。
“千真万确！备注就是苏市长秘书！信息内容我也瞄到了，句句属实啊！”
王局长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，苏振邦！那可是铁腕市长！
虽然陆寒被下放到了西岭，但他曾是苏振邦的秘书处处长！
这层关系我的老天爷！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，卡谁的钱也不能卡他经手的钱啊！
这要是捅到苏市长那儿，吴大勇那个蠢猪自己想死别拉上老子垫背啊！
王局长彻底慌了神，什么架子都顾不上了，连滚带爬地冲出办公室，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楼梯。
陆寒依然坐在那张塑料椅子上，仿佛周遭的骚动与他无关。
王局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寒面前，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笑容。
“陆校长，天大的误会啊，您看您，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！怠慢了怠慢了，快请快请，到我办公室喝杯好茶！消消气！”
大厅里其他办事人员和来办事的老百姓都看傻了眼。
刚才还爱答不理的，怎么局长下来跟见了亲爹似的？
陆寒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，收起手机，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。
“王局长？不必麻烦了，我就问一句，青石乡中心学校的危房维修款，今天能办吗？”
王局长拍着胸脯，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说。
“能！马上办！特事特办，保障师生安全是头等大事！什么流程不流程的，在安全面前统统让路！我亲自督办！”
他转头对着那个心腹工作人员厉声吼道。
“还愣着当木头桩子啊！赶紧去！把青石乡中心学校的拨款单子给我立刻找出来，我这就签字！”
工作人员连滚带爬地跑走了。
王局长又搓着手，凑近陆寒，脸上的笑都快挤出褶子了。
“陆校长，您看关于那个信息，苏市长秘书那边是不是，麻烦您帮着解释解释？这纯粹是个天大的误会！我们财政局绝对没有故意卡扣教育资金的意思！纯粹是下面人工作衔接上出了点小纰漏，我们一定深刻检讨！严肃处理！”
陆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没接话。
这沉默像块石头，压得王局长心口发慌。
不到十分钟，那张承载着二十万希望的拨款支票就开好了。
王局长双手捧着，递到陆寒面前说。
“陆校长，您收好，二十万，一分不少，您放心！以后青石乡中心学校的资金，我们财政局绝对绿灯！优先保障！畅通无阻！”
陆寒接过支票，扫了一眼上面的金额和鲜红的财政专用章，点点头。
“多谢王局长对教育工作的支持。”
语气平淡，听不出喜怒。
王局长点头哈腰地把陆寒送到财政局大门口。
“应该的！应该的！您慢走！”
一直目送着他坐上一辆冒着黑烟的三轮摩的走远，望了一眼县教育局的方向，狠狠骂了一句。
“吴胖子，你个王八犊子，差点把老子坑死！”
破旧的三轮摩的在坑洼的山路上颠簸着，陆寒坐在后座，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二十万支票。
开车的老师傅是个话痨，忍不住感叹说。
“校长，您真有本事，以前俺们去县里要钱，门槛都踏破了，连个管事的都见不着，您一去，好家伙，局长都点头哈腰送出来！真是这个！”
他空出一只手，竖起了大拇指。
陆寒没说话，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，远处是贫瘠沉默的山峦。
要回这二十万，不过是撕开了这潭深水的一道小口子。
青石乡这浑水底下，还藏着多少污秽？
马有才、钱大富，还有县里那个吴胖子，他们盘根错节的利益网，绝不会因为这二十万就轻易断裂。
真正的较量，怕是要拉开帷幕了。
车子驶进青石乡那条破败的主街，远远地，陆寒就看到中心学校门口站着几个人影。
王德贵、李老师、张老师、刘老师都伸长脖子等着。
陆寒刚下车，王德贵就踉跄着冲了上来，嘴唇哆嗦着。
“陆…陆校长…钱…那钱…”
陆寒没说话，只是把那张支票，放进了王德贵的手里。
王德贵双手紧紧捏着支票，凑到眼前，眯缝着眼仔细辨认。
当“贰拾万元整”那几个字和鲜红的财政专用章清晰地映入眼帘时，浑浊的泪水再也止不住！
他死死攥着支票，对着陆寒，对着其他老师，激动得语不成句。
“有钱了！孩子们…危房有救了，老天爷开眼啊！有救了！”
这一刻，破旧的校门口，连那带着土腥味的风似乎都柔和了些。
老师们看向陆寒的眼神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信任。
这个年轻的校长，说到做到！硬生生把钱从县里掏回来了！
与此同时，乡政府二楼那扇挂着书记办公室牌子的窗户后面，马有才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。
校门口的一幕，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他抓起电话，拨给小舅子钱大富。
“钱呢？让那姓陆的弄走了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钱大富哭丧的调子。
“姐夫！那小子邪门得很，查账查得忒狠！市财政局那边他有人，好像，好像还惊动了苏市长，财政局王胖子吓尿了，屁都没敢放一个，当场就把钱塞他手里了，咱们这下可咋整啊？”
马有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带着一股狠劲儿。
“他以为拿到钱就赢了？哼！青石乡这地面儿，还轮不到他一个空降的翻天，房子还没动一砖一瓦呢！走着瞧！”
他撂下电话，目光再次投向学校方向。
陆寒似乎感应到了那道不善的目光，他抬起头，平静地望向乡政府那扇窗户。
陆寒收回目光，转向围着他的老师们，说道。
“王老师，钱到位了！事不宜迟，危房修缮一天也拖不得，您是老把式，立刻找信得过的施工队！要求就一个：安全！结实！快！账目必须一笔一笔清清楚楚，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实处！李老师，张老师，刘老师，你们协助王老师，同时把学生和家长的情绪稳住，食堂那边，先维持现状，等这边安顿好，马上着手改善伙食！”
“明白！陆校长！”
几位老师齐声应道，声音里透着久违的干劲。
头一仗，他拿下了。
靠着专业，靠着胆气，也靠着那恰到好处借来的势，硬是在铁幕上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但这，只是个开头。
修危房、改伙食、追查被挪用的其他资金、理清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，还有那藏在暗处、随时可能反扑的黑手。
青石乡这盘大棋，棋子才刚刚落下。
他陆寒，既然一脚踏进了这泥潭，就没打算干干净净地出去！
